散文丨窗外的银杏树

文/慕津锋

我的窗外有一棵大大的银杏树,它像一个华盖为我“挡风遮雨”。我总喜欢在窗内望着它,而它也总是在窗外静静地看着我。我们互相默默地陪伴了三年。2017年,我搬到这个窗外有树的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属于我的天地不大不小,将近12平米。我有两张书桌,一大一小;几个书柜,有新有旧;三把椅子,一大两小。在这片天地中,我最多的就是书,书柜中、书柜顶、书桌上、地板上,椅子中,到处都摞着。有历史、有传记、有回忆、有随笔,都是我爱看的。在这小小的世界里,我每天平静而快乐地工作、读书、爬格。

有人说我这个天地不小了,我笑着表示同意;有人说这里还是不大,我说:够了,心宽室自大,室小心乃宽。有朋友来时,总有人问我:你这小小天地叫什么?他们的理由是,作家似乎都要有个书斋。我想了想,告诉他:我只是一个爱爬格子的人,并不是什么写作之人,更谈不上是作家,所以也就不附庸风雅起什么书斋名了。

在我心里,作家是一个非常崇高的职业。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必须要有悲天悯人之心,有“何畏风波生墨海,敢驱雷霆上毫端”的过人胆识,有书写家国历史的赤子情怀,而我距此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其实,爬格子本身也并不容易。

首先,它需要你对生活充满着深深的感情。没有感情,当你的内心世界一片荒芜时,你是很难写出什么真东西来的。即使勉力为之,也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其次,它需要你对中国文字充满敬畏与激情。中国的文字源远流长,正是它,一直在见证和记录着中华民族五千年的绚烂历史。从良渚文化开始,中国的文字历经符号、甲骨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行书,正因文字的记述,我们这个民族有着极其强大的根系,它虽历经岁月沧桑却仍依旧能生机勃勃、熠熠生辉。

然后,它还需要你对寂静充满情怀。忍受寂静,是一个写作人必备的功课。爬格子的人其实很孤独,但也正是这种孤独成就了爬格子人。很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桌旁。因为只有在寂静时,我才能打开自己心中的那扇门,让内心的那个人走出来和自己天南海北地聊着。在这种不断地交流中,我渐渐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写什么,怎样写,写成什么样。

对于我这样一个爬格人而言,似乎还不需要什么书斋。只要有一个安静之地可以读书、爬格,我便已非常满足了。银杏树下的这里虽无书斋名,但却有一种书斋之味。我在书桌旁放了几根竹子,正所谓:居不可一日无竹。墙上,则挂着一幅今年已是105岁的马老当年送我的书法:何畏风波生墨海,敢趋雷霆上毫端。有书、有桌、有椅、有笔、有纸、有竹、有书法,我已经太富有了,夫复何求。

我的书桌,在我看来已是很新很大,就此一项,就比我当年的忘年交周有光先生的书桌厉害多了。周老的书桌,不大,且沧桑。其桌面早已风化,有时还会出现倒刺,一不小心就会刺到他的手心。无奈之下,周老只得用透明胶自行贴补,效果听他说很不错,贴补之处光滑无刺。

散文丨窗外的银杏树

我则无此忧虑。

我书桌的正前方有一个大大的窗户,宽约一米,长约近2米。窗户向东,每天“亮光”都能钻进来,只可惜“太阳”却进不来,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我的窗外有那颗大大的银杏树。这个银杏树21年前就在这窗外落户,它可是老人了。只是那时我并不在这里,以前的我好像也从未关注过它。但银杏树却从来不计较这些,它一直静静地在窗外守护着这窗内的人们。

由于对它没有太多限制,银杏树在窗外自由地生长。每到春天伊始,秃秃的树枝便开始急着涌出骨朵,然后在春风的吹拂下,每个骨朵开始争先恐后地抽出一片片小小的嫩绿的叶子。夏天,嫩绿的树叶越长越大,随着雨季的到来,树叶沙沙作响地吮吸着天空降落的雨露。秋季,随着空气中凉意渐浓,树叶渐渐变黄,银杏最美的时刻慢慢到来。当它满头满身满手都是黄叶时,冬的脚步已然来到。当关外的寒风夹杂着大雪时,银杏树下早已铺满从它身上落下的黄叶。在冬天,当刺眼的太阳升起时,银杏树虽只剩下秃秃的树枝,但它却依旧倔强地屹立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就这样,我窗外的银杏树年年发芽、抽叶、生长、落下,春华秋实。每一年,它都快乐地向上向外伸展着自己的身躯,结果就长成了现在这样:一棵蓬松似华盖的大树。而四季之中,夏天是银杏树待我最好的季节。因为那时,我满窗都是嫩绿嫩绿的树叶。

在这三年的时光中,银杏树总是安静地陪着我。它在窗外,我在窗内。当我全身心工作、读书、爬格时,它从不会打扰我,只是在窗外静静地将喧嚣与嘈杂阻挡在我的世界之外。当我疲惫地放下书或笔望着窗外时,它有时还会轻轻地为我唱上一首小夜曲,或是迎风为我舞上一段“树之叶”。而更多的时候,它会默不作声地听我唠叨,听我倾诉我的忧愁,分享我的快乐喜悦。有时,当我爬格结束,它会迫不及待地用树枝敲打我的窗,催促我读一段给它听,这样它就可以成为我的第一个读者。我知道,它能听懂我读的。不信,你看:当它听的高兴或满意时,它会点头称赞。当它听的生气或愤怒时,它会无语或是摇头。

窗外的银杏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的眼中,早已变成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的森林世界。在这个森林世界,我慢慢地行走。走累了,我就会坐在一个老树的粗根上,望着树枝外的天空,听着森林世界的鸟鸣、虫声、风声,还有沙沙的树叶声。

我室内的天地很小,但室外的天地却很大很大。

记得刚来的前两年,这棵银杏树上总有喜鹊在叽叽喳喳。最早是两只,它们总爱打打闹闹,在树枝上互相追逐。不知它们是不是一对恋人?后来,就剩下了一只。很多时候,这只喜鹊总喜欢静静地站在树枝上。偶尔,它也会在树枝中踱步或是跳跃。我曾看见它衔来几次树枝,我想它也许是想在这个银杏树上搭一个属于自己的窝。窝有了,它也就不会走了。

今年因为疫情,我很久都没来到办公室。等我终于上班,再次看到银杏树时,我却没有看到那只喜鹊。从那时一直到现在,它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它是搬家了?还是已经远行?我无从找寻答案。它在银杏树上陪伴了我三年。也许它已经太老了,是时候回到属于它的那个永恒世界。也许它曾想与我告别再走,可屋内的灯太久没有亮起。

喜鹊走了,银杏树也变得静默了。我不是它,我不知它会有怎样的感触。我只是能感受到我的天地也更安静了。

2020的秋天,渐渐走来。北京空气中的凉意也越来越浓,我窗外的银杏树叶又开始慢慢变黄。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银杏树在这个季节也是最美的,而当它全身变得金黄时,我知道冬天的雪要落下了。

2021,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降临人间。它会是怎样的一年?真希望它能比2020好一些。2021,我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就是窗外的银杏树能陪伴我的时间再久一些,虽然在这里没有“太阳”进来,但有“亮光”,有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世间万物离合,亦复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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