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春天》可能是近几年我看过的最好的记录片了。它让我哭成了狗。

如果你还没看过形容回家过年的句子，我非常推荐你去看看。——尤其是在这临近春节的时节。

春节就在眼前了。就在下个月，北上广深写字楼里的那些Linda、Marry、Vivian、George、Michael、Justin、john登上飞机、坐上高铁，陆陆续续回到铁岭、回到鄂尔多斯、回到柳州、回到德阳、回到怀化，名字又变成了桂芳、翠萍、秀兰、大强、二饼子、狗剩。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是隔着山还是隔着海，过年是一定要返回故乡和家人团聚的。这是中国人过春节的传统，也是骨子里的乡愁，更是现今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模式——子女到北上广念书、生活，家里只剩下空巢的父母。

《四个春天》这部电影记录的就是北漂导演陆庆屹一家在他的家乡贵州独山度过的四个春节。从2013年到2016年。（贵州话对我来说听起来完全无障碍啊～）

电影讲述的故事很简单，“四个春天”恰好是四年的春节前后，时间线自然形成了四幕故事，就是导演每年回家过春节的时候拍的父母生活日常。它运用了电影的叙事方式，把日常呈现得有趣，情感连贯而温暖。看起来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内在却充满了浪漫和诗意。

它很私人，也很动人。镜头语言自然、灵动，时间和生命在影像中静静流动。只要真挚地凝视生活，就能发现诗意的所在。这部纪录片让我们猛然发觉家庭私影像的意义——那些逝去的时光里埋藏的既缱绻温柔又力量磅礴的情感。

“像这样全家一起欢度春节，是很不容易的形容回家过年的句子！”这部电影让我想起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导演把平常、零散的生活完全真实、朴实地再现，并且赋予它以自己的味道。用云淡风轻的叙述手法，自然呈现故事的发展，情感温柔，影调温和，人物温情，给人一种温暖的力量，看得内心酸楚又心潮澎湃。

一到了春节前，导演的父母就忙里忙外，准备熏肠，准备扣肉。迎接在外地生活的三个孩子回家过年。

燕子筑窝，倦鸟归巢，在外闯荡一番还是要回到故乡过年。这部纪录片提醒我们记住生活本来的模样。第一人称视角的拍摄给予观众强烈的代入感，在他们身上，观众都会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乡，勾起思乡的情绪。

返家过春节的四个春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观众看得见腊梅花开，也可以看见人脸慢慢衰老。这四个春天里的故事囊括了人生的大喜大悲，美丽而又哀伤，节奏恰到好处，让人感叹生命的怒放和人生的无常。

衔泥筑巢的燕子年复一年地飞来，带来了春的讯息。

欢笑声中烟花绽放，装点了小楼的屋顶。

我在屋子这头，我爱的人在屋子那头。

这样的生活，真好。

01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它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它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朱自清

《四个春天》就像一首诗，它表达的是小而美，但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在山水氤氲的贵州独山，有栋不起眼的楼房。

走进门，穿过长长的甬道就是陆家了。

四方的庭院内，可吹拉弹唱，伴柴米油盐。

还有一个四方的天井，里面有一个环形的鱼池，其间有金鱼在欢快地嬉戏。

透过天井可以看人世间的阴晴圆缺，可以看雨，看雪。低头是生活，抬头是星空。

屋顶植有花草、果蔬，晒有腊肉、香肠。方圆之间都是生活的气息。

导演一家子人，在生活简单的流转过程中，用温馨、积极乐观的态度，把生活点点滴滴的美好勾勒出来。

这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式家庭。父母已退休，有两子一女，都在外地，小儿子一把年纪还没结婚（导演陆庆屹就是小儿子）。老两口已走过金婚，但还恩爱逾恒。

虽然子女不在身边，但他们绝非传统意义上的“空巢老人”，这是一对对生活充满了无尽热情的文艺父母。他们身上有太蓬勃的生命力，乐观豁达坚韧的生活态度令人心生敬意。他们对生活不以为意地付出着，有毫无抱怨的知足。他们将岁月的苦难化为财富（他们喜欢尝试新事物，生活能力极强，除彼此不依附任何人，对一切事物尤其是文艺生活具有强烈的好奇心）。

昂扬的态度，劳作的习惯，丰沛的感情，使他们的生活日常富有鲜活的诗意，也让我看到婚姻可以如此融洽——他们是真正的生活与灵魂的伴侣。他们热爱唱歌、跳舞、弹奏、生活中充满了音乐。他们会腌肉、做菜，会养鱼，养花。他们每年都要仰望燕子归巢，上山采撷春天，在空谷放歌，在田埂旋转。他们的生活质朴却浪漫，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他们对彼此和子女浓浓深沉的爱意在朴实无华的镜头中慢慢渗透出来。这就是中国家庭最缺失的爱的教育啊。

这个家庭平凡但不普通：家庭成员个个都有艺术天赋，多才多艺。这个家庭的生活自带旋律——就像那些餐桌边、山野里、病榻上、坟前、旧视频里响起的歌声。

这种对音乐的热爱似乎也不仅仅这这一家人的爱好，可以说是那一方水土的氛围。第二个春天里，父亲94岁的二哥住院了，姐弟三人陪父亲回到罗甸老家。在病床上，二伯还和爸爸一起唱歌。

妈妈的好友余姨妈来串门，也随口唱起歌来：

“春来桃花满树开，一叶小舟荡波来，今天同观那西湖景啊，笑在眉毛喜在怀。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材。”

“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材”何尝不是这一对父母生活的缩影？

导演一家人，早在上世纪就已经有了影像收集意识，一直有保存和记录家庭影像的传统（片中最早出现的素材是1997年），加上充沛的文艺情趣，家庭成员人人张口都能来上一段曲，使得整部电影的人物鲜活不拘谨。拍摄家庭录影，这其实是一家人一起做的一件事，经历着时间，经历过喜悦，经历了死亡。

电影真挚地记录了一对普通老人能遇到的快乐——香肠熏得好，燕子回巢，邻人送来腊梅苗，“闹热”；也记录了这个家庭遭遇的悲痛。整部片子叙事极为简洁朴素，没有任何刻意的技巧。它凝练了日常生活的韵味，又高于日常生活。

第一个春天，营造了过年的气氛，展示了父母的生活日常，叙事轻快。

第二个春天，女儿庆伟回来了。她开朗，喜欢唱歌，她陪着父母扫墓、踏青、爬山、走亲戚。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全家一起出游的时候，庆伟手上就拿个手机放着音乐，挥舞着双手唱歌。

父母在年三十的晚上，和子女回忆起来两个人结婚欠了一堆账，还债一直还到95年。——他们相互扶持，有白头到老的梦想；他们相信爱情和诗歌，坚持“哪样都要自力更生”。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第二个春天过后，庆伟生病了。

病床上的庆伟喃喃说着她一直努力，想回报父母，却是这样的结果……母亲将女儿搂在怀中，一声声喊着“崽啊，崽啊”……

几个月后，庆伟病逝了。梁间的燕子年年归来，庆伟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庆伟生病早逝的段落，让我哭到不能自己。

春日碎片里的生老病死，未曾预料的逝去带给家庭切肤之痛，也促成纪录片的情绪变奏。

半墙的迎春花，枝蔓在初春的微风中摇曳，惊扰了正红的薄纱窗帘。

影像记录下了这些诗意时刻，也记录下了魂归远方的庆伟。

对于这场生离死别，导演的父母从担忧到不舍，从失去到悲伤，从接受到豁达。电影并不打算煽情，而是克制地展现了生老病死之间的人间亲情。

庆伟逝去后的第三个春天特别短暂，它沉默，晦暗。是对逝去的亲人的回想。情感凝重，也道出了人生之多艰。

转眼第四个春天来了。一切缓缓地复苏。归家的燕子，唤醒了生命的记忆。生活还在继续。老两口还会爬山踏青唱歌写书法。但他们的生活多了一个日常——纪念庆伟。永远在饭桌上为她留一副碗筷。去扫墓，为她挂一旗白幡，在坟头给爱跳舞的女儿舞一场，在她墓前唱她喜欢的歌。在庆伟的坟地里，父母种上菜，种上树，就像种下了一点念想。他们还在坟边种了辣椒，提防会来吃草的牛。植被的生机勃勃仿佛是庆伟生命的延续……他们还会盼着外孙回来，等下一轮春天。

生命不管在不在，庆伟在父母心里，永远不会离开。

虽然他们不时流露出哀伤，虽然我们看见了他们对死亡和告别的悲切，看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看到他们对衰老的担忧和无奈，但他们仍旧会在新的春天来临时剃胡刮面，身着新衫，在自然的天地里，在田间地头扶持着歌唱。两位老人没有被时光钝化，没有被悲痛打垮，没有抱怨，没有唉声叹气，他们过好每一天。他们的生活仍旧热烈又富于艺术气息。他们开始去旅行，爸爸继续学剪辑（年过古稀的爸爸自己拍DV学剪辑和做后期太可爱了），学新的乐器——老爷子至少会十几二十种乐器，还会书法，会修理电器，会修椅子，还会网购蜂箱养蜜蜂……爸爸的口头禅是“每天至少为这个家多做一件事”。妈妈常说“不要失去生活的能力”。

尽力活过的人生当然不止一抔黄土，从天井往上拍的蓝天白云，就是心中对未来的希冀，“太安逸了”。

这一家人对离别的表现，让人想起木心的一句话：

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

——木心 《哥伦比亚的倒影》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两位老人依然鲜活可爱，蓬勃如朝阳上升，情似春水粼粼，踏着三部舞曲，哼着小歌，等一个一个春天来。

我们的家庭叙事中很少见到这样豁达与乐观的父母辈。他们对生活中一餐一饭、一花一草、一事一物是真心好奇，真心感恩，真心享受。看见红亮的腊肠会慨叹一句“安逸”。父亲会兴高采烈地说“今年燕子又来了”，母亲说：“我喊你爸少高兴一点，到时候这些燕子一走，心又灰几天。”

这些都是来自真实生活的点滴情趣，它本应是生活的本意，只是长久地被尘埃覆盖。

他们活得热烈，活得有滋有味。看燕子筑巢，看荆条发芽。就连一支蒲公英，他们也绝不会浪费——他们吹着蒲公英，哈哈笑着。那种兴致勃勃，就像孩子点燃一支烟花的样子。

生命都有界限与终点，所以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不过就是盼树叶返绿，等燕子复归的这个过程。

所以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燕子回巢的呢喃，是半亩方塘的春水搅动，是厨房里的乒铃乓啷，是迟迟不愿挪步的送别，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时噙着的泪，是用DV记录家庭生活的镜头。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去看看这部片子吧，你会更热爱这平凡又有诗意的人生。

02

关注“外面的世界”、关注“奋斗”和“闯荡”的电影很多，而少有电影将目光聚焦于我们抛在身后的故乡。

这部电影是一首关于故乡的风物诗。清淡的画面、浓烈的情感，把对贵州山野和家庭的爱意铺陈得浪漫而美丽。它可以更宏大，但我很高兴它如此别具一格地“聚焦”和“渺小”，让我们借此重新审视故乡和亲情。

在这片故土，父母劳作、闲聊、歌唱、到山野出游。他们生火做熏肉，上山采药，用柚子皮巧妙地做成坐垫，理发弹琴……平凡的日子透出的故乡特有的朴素和宁静，铺面而来的，是流淌在我们血液里的，亲切的乡愁。

在这片故土，他们经历了亲人的病、死、丧葬、祭祖、告别......人可以活得这样真实、坦然，艰苦中富有尊严。

他们对生活里的诗意和季节的流转有格外的敏感和由衷的欣赏。他们有一双温柔而敏锐的眼睛，总是能抓住平凡日常中的美。他们用欣喜的目光注视着大地回春、万物生长。他们在天井里养金鱼，在天台上种花草，金银花香，手风琴响。两个人在新的春天会上山踏青，吹着蒲公英花球，望着窗外讲“松涛、松涛”，“你看风又来了，树影婆娑”。他们的生活有大自然和艺术作伴。生活原来这样美。

季节流转、景致变换，在东亚文艺传统中原本就涵盖了最深刻的人生感受。譬如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细雪》，作者将其对人物感情和生活的描写融入四季的流转中，在对风花雪月的吟咏中插入细腻的心理活动，形成了缠绵悱恻的美学风格。川端康成的《雪国・古都・千纸鹤》亦是如此。同样充满四季美感的还有林语堂的《京华烟云》。《京华烟云》中，林语堂描写中秋家宴,众人持觞尝蟹,行乐谐语。对北京风物的描写更是细致入微,。林语堂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北京的各种古迹、传说、习俗、饮食、名士，读来让人彷佛身处京华，眼前便是北京的初夏新荷，暮鼓晨钟。而当今社会的许多人，已经失去了这种对季节流转、时光迁流的敏感。

所以，我真心希望所有的人都看到它，希望西方文化也能关注它。我们的传统文化里不是只有苦涩沉重的过往，我们的文化里那些美妙的山水田园诗才更加生机勃勃。导演的父母就是具备这样的诗性和能量的人，他们在山间地头过着普通的生活。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的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岁月悠悠，光阴荏苒，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们当然要向前看，但也要记得我们来时的路，也要回头望望我们的故乡。

拿起酒杯，一杯敬生活，一杯敬梦想；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唱一首小曲诉悲喜，留一副碗筷给故人。转眼又是一年春天到了。

03

电影里有很多我们亲身体会过的情节：儿子教父母上网、教父母玩微信笑出了眼泪，老太太给老爷子理发，还有屋顶的燕巢，离家时妈妈塞过来的一大袋香肠......它很真实，很平凡，很亲切，很日常。就和你自己的家庭录像差不多。可正因为如此平凡和日常，却最容易引起观众的共情，更加直击人心——这些都是人间极致的浪漫。

《四个春天》启发我们：如何面对生命的衰老，如何面对生死，如何有诗意地生活。一路走来，我们谁不是跌跌撞撞地前行。我们不断地经历着悲欢离合，感受着甜蜜或惆怅。

命运总是跟我们开玩笑，有时候，你越是执着什么人、什么事，反而更容易失去。就像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紧，它流走得越快。

已失去的，就要学着去接受，学着去放下。过分纠结过去的人，过不好现在；只盯着遗憾的人则会错过更美好的未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做个内心强大的人，不念过于，不畏将来。

观影过后有很多事情想做：想多关注自己的父母家人，想陪他们多出去走走看看；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变老；想用影像记录我们平凡但不平淡的生活......

四个春天，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花谢花开人来人往，燕子飞走又飞回.....新的一天总会到来，你也总有新的希望。

生活布满荆棘，但也有玫瑰。

就像《四个春天》快结尾时，妈妈唱的那首歌：

在我心灵的深处开着一朵玫瑰我用生命的泉水把她灌溉栽培啊玫瑰我心中的玫瑰

但愿你天长地久永远永远把我伴随

那么，从今天起，做一个快乐的人。放下烦恼，抛下惆怅，只一心前行，朝着美好出发。

愿你所有的艰辛，都能换来岁月的温柔。愿你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释怀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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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悠酱，喜欢读书，喜欢旅行，喜欢猫猫狗狗，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火锅重度爱好者。世界或许冰冷，内心依然温暖。公众号：陪你走过漫长岁月（ID：sunshine_phuket）。转载请联系作者。